“他不是聞汽油,他是在吸汽油!”
“這樣對身體不好吧,他這樣沒關系嗎?”
幾個婦女圍著一張三輪車七嘴八舌地議論著,只見車上趴著一個身穿藍色外套的8歲小男孩,雙眼緊閉,一臉忘情的鼓著腮幫子對著油箱吸食。
“滾下來!”遠處傳來一聲怒吼,嚇得圍觀人員趕緊讓開一條道,男孩母親周金香急匆匆地趕來,一把提溜起男孩的胳膊,就要把他從摩托車上拖拽下去。
受到大力拉扯的男孩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,看到母親過來驚恐萬分,隨意的抹了一下嘴就麻溜的從摩托車上一躍而下,下車后他開心的揮動著雙手,圍著母親又蹦又跳的轉圈,嘴里不停的發出“嘿嘿嘿”的笑聲。
眾人看著男孩的怪異行為,也情不自禁的笑出聲來,周金香無奈的嘆了一口氣,掏出紙巾胡亂給他擦去額頭的汗水,隨后轉身輕聲詢問著圍觀人員車主是誰?想給車主一個解釋。
一個抱著小孩的彪形大漢站了出來,滿臉冷漠看不出任何表情,周金香有些心有余悸,但仍然壯著膽子連忙上前道歉:“對不起對不起,這是我兒子鵬鵬,他對汽油上癮,但他不是在吸里面的汽油,而是在吸味道......”
周金香緊張的胡亂說了一通,忐忑不安的等著車主處罰,誰知男人不在意的揮了揮手,就叫他們自行離開。周金香趕忙彎腰道謝,拖著鵬鵬就離開了那輛摩托車。鵬鵬瞪大眼睛看著摩托車離自己越來越遠,焦躁不安的他扭動全身想要掙脫束縛,嘴里還帶著哭腔含糊不清地喊道:“汽油,汽油。”
周金香全然不顧孩子的感受,拖著他就鎖進了房門,任憑鵬鵬在里面撒潑打滾,周金香還是冷漠地坐在門口干活。顯然,從母親的表情來看,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把孩子關起來,也不是她第一次去抓吸汽油的孩子,她對這一切都習以為常。
可在外人看來,不知真相的他們還以為大人在虐待孩子,對孩子不好之類的,而大家所關注的點無非就是鵬鵬的怪異行為是怎么造成的?鵬鵬為什么喜歡吸汽油?鵬鵬父母為什么不帶孩子治療?大家對著孩子議論紛紛,甚至一些離譜的傳言不經意間就傳到了當事人周金香的耳朵里。
“鵬鵬!鵬鵬!鵬鵬!”想到這里周金香雙手用力地捶打著太陽穴,這些傳言在她腦海揮之不去,讓她頭痛欲裂,但是很快她又冷靜下來,看著窗邊站著的孩子她雙眼呆滯陷入了沉思。
汽油上癮的瘋狂舉動
沒人知道這些年來,為了讓孩子戒掉汽油周金香可沒少想辦法,把他關進房門已經是最基礎的操作,但是很多時候只要孩子一哭鬧,周金香就狠不下心來,她只能無助的抱著孩子一起流淚。
看到母親的淚水,暴躁的鵬鵬也不會冷靜下來,他經常抗拒的推開母親,不顧阻撓就要往外面跑,直到跑到有汽油的車子前面才會停下來,然后趴到油箱前大口的吸著汽油味。
“我們村里,只要有汽油的地方,他都翻了個遍。現在,他已經開始不滿足,只想去鎮上,去更繁華的地方,那里才車多油多。”周金香對著外地打工的丈夫抱怨道,隨著孩子的成長她的擔心也越來越多。
現在的鵬鵬會走上好幾公里,只為盡情地滿足自己吸汽油味的欲望,但是鎮上車水馬龍,周金香害怕孩子會被車輛撞上,因為這個事情已經發生過一次,那天鵬鵬沒看路,看到對面的油箱就興奮的沖過去,一輛白色轎車躲閃不及,就把孩子撞倒在地。
幸虧車速不快,鵬鵬只是輕微擦傷,身體并無大礙,不過這也讓周金香長了個心眼,只要看到鵬鵬跑出去她都要盡力追上,不管把孩子如何掙扎,甚至不小心動手撓傷她,她都要將他抱回來,所以很多時候村里人經常看到周金香在后面追,鵬鵬在前面手舞足蹈的跑。
2014年的一天,周金香忙著打掃衛生,一個不注意就讓鵬鵬鉆了空子,他腳底抹油立馬溜之大吉,周金香奮力追趕,只是停下喘口氣的機會,鵬鵬就從視線里消失了,那天他走了十四公里,直到在一個廢品站前看到汽油罐前才停了下來。
周金香在外面瘋狂地尋找了一天,腳都磨起幾個大泡,才在天黑之前找到鵬鵬,鵬鵬立馬從垃圾堆里爬起來,探出一個黑漆漆的腦袋,滿臉油光的盯著母親,周金香看到此情此景,雙腿一軟就跌坐在地上,因為實在沒有力氣走路,當晚還是厚著臉皮搭了順風車才回的家。
從那以后,周金香時刻關注著孩子的狀態,為了騰出手去干活,她找來一條黑灰色的寬布條,一頭拴住鵬鵬,一頭系在自己腰間,周金香走哪鵬鵬跟到哪。不過奇怪的是,看著母親洗碗、掃地、做飯,鵬鵬反而不哭了,也不嚷著要出去找汽油,只是安靜地看著母親忙前忙后。
此時八歲的他眼神柔和,沒了往日的任性妄為,好像突然懂事一般理解了母親的苦衷。本就不會說幾個字的他,艱難地從嘴里蹦出了兩個字:“媽媽!”周金香聽到連忙甩干手里的水珠,輕輕地將他攬入懷中。
鵬鵬不鬧騰的時候就是一個小天使,找汽油的時候就像一個小惡魔,周金香已經習慣了,只是這些年來,除了吸汽油的怪癖,孩子不說話也成了一個急需解決的問題,八歲的他只會喊爸爸媽媽,還有最多的就是汽油,其他一點都不會。但這并不是聞汽油造成的,而是從他出生開始就這樣。
鵬鵬的怪異行為
鵬鵬出生在湖南株洲市茶陵縣的一個普通家庭里,孩子的降臨給全家帶來了歡喜,周金香撫摸著兒子的臉龐,腦中幻想著未來的美好生活。
但是為了生計,他們一家三口不得不踏上去云南打工的路程,到那邊的第二年,鵬鵬的弟弟出生了,也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小伙子,看著這兄弟兩,周金香和丈夫為了讓他們過上好日子,經常起早貪黑的干活。
但是很快,周金香發現了不對勁,她發現鵬鵬與別人家的小孩都不一樣,其他小孩哭著鬧著要玩具的時候,鵬鵬就乖巧地站在一旁,不說話也不融進集體同他們一起玩耍。
起初,周金香以為孩子只是害羞或者怕生,但是幾天觀察下來,鵬鵬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經常呆呆的一動不動,行為動作都有些遲緩,甚至看上去有些怪異。
回想在他一歲多的時候,鵬鵬就會搖搖晃晃地去拿臭襪子放到嘴邊,周金香覺得很臟,幾次從他手中搶過來扔掉,最終不知他從哪里找到又重新拿到手里聞,后來漸漸的舊煙盒,洗發水,臟衣服都無一幸免,鵬鵬看到都要上去聞一聞,似乎聞氣味成了他對事務的認知。
但是那會他還是很正常的,直到鵬鵬兩歲的時候,才發現他異于常人,他的頭部總是不自覺地向后仰,就連眼睛也是經常向上瞟,而且最關鍵的是,鵬鵬經常往外面跑,喜歡去一些亂七八糟的地方,弄的全身臟兮兮的才回來。
鵬鵬最喜歡去的就是廁所,為了聞臭味他可以在里面待一天,其次就是去垃圾場趴著跪著,也是為了聞到腐爛的氣息。
看著兒子怪異的行為,周金香趕緊帶著孩子去婦幼保健院檢查,最終也沒檢查出一個所以然,周金香也就沒放在心上,但是為了照顧孩子,她還是與丈夫商量辭去工作,全家的重擔也壓在了鵬鵬父親的肩上。
雖然周金香已經努力地看管著孩子,鵬鵬還是一不小心就發生了意外,在他三歲那年,鵬鵬因為跑到廁所聞味道,一不小心掉進了坑里,還是鄰居發現將他救起,才阻止了一場悲劇的發生,周金香自責的看著懵懂孩子,痛恨著自己的大意。
自此,周金香更加小心,盡量不讓兒子受到傷害。原本以為孩子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有所好轉,卻沒想到鵬鵬對氣味更加執著,他的怪癖也在慢慢地升級。
在鵬鵬六歲的時候,他的父親在云南大理開了一家手機維修店,有一天他拿回一個摩托車的汽油蓋,沒想到難聞的汽油味瞬間吸引了鵬鵬,鵬鵬拿起蓋子就使勁喂,仿佛要把這股味道刻到腦子里。
從那以后鵬鵬就特別喜歡汽油,只要看到路邊停著車輛,不管熄火沒有都要湊上去聞,最后甚至用嘴對著油箱吸食,這也讓鵬鵬父母受盡白眼,每天不停的對著別人賠禮道歉。
后來,周金香從朋友那里了解到,汽油味聞多了會對身體產生影響,還容易中毒,不得已,為了鵬鵬的身體健康,周金香帶著孩子從車輛聚集的大城市搬回了老家,留下丈夫獨自辛苦賺錢。
鄰居們看他像怪物
回到老家的鵬鵬還是會瘋狂地尋找汽油,周金香為了讓他斷掉念想,就將他鎖在家里,但是鵬鵬甚至把門都給砸爛了,還要不顧一切的逃跑出去。
后來周金香想到了辦法,他將鵬鵬死死拉住,買來一些沐浴露,香皂,洗發水,嘗試讓他改變對汽油的執著,這樣身體傷害也能減小很多,但是孩子只是隨便聞了一下,就放在了桌上,轉身就要發出“嗚嗚嗚”的哭腔要去尋找汽油。
看到孩子的狀況,村子里的人議論紛紛,他們把孩子當做一個怪物,看見鵬鵬還會圍上去湊熱鬧,瘋狂地嘲笑這個可憐的孩子,大家的指指點點也讓周金香感到絕望,在日復一日的照顧中,周金香身心俱疲。
這時,或許是看到了她的勞累,有幾個“好事”的村民找到周金香,叫她不要再管鵬鵬了,家里不是還有一個行為正常,聰明伶俐的二兒子嗎?應該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二兒子身上,好好讓他努力學習才是正事。
周金香聽到氣不打一處來,但是礙于鄰里鄉親的面子,憤怒的她只能微笑隨聲附和著好,轉身就把他們的話忘到了九霄云外。但是,看著別人家的孩子在這個年紀都已背上書包上學,周金香也為孩子的未來感到擔憂。
她四處尋找能夠接收鵬鵬的學校,全都無功而返,因為鵬鵬的狀態實在不適合讀書,他也不會說話,還經常我行我素,這樣勢必會影響到其他正常上課的同學和老師。
沒辦法,周金香將他送進了特殊學校,想著學校都是一群特殊的孩子,鵬鵬想必應該不會受到欺負,但是入學沒多久,學校就打來電話通知她去接回孩子,因為鵬鵬不自控的行為老師真的管教不了,他常常會坐著坐著就沖出去找油箱,嚇得老師帶領同學一起尋找。
老師告訴周金香,只要孩子能夠控制自己的行為,隨時歡迎她將孩子帶回學校,學校一定會接收,周金香連忙道謝,心里早已百般滋味。
“鵬鵬是不是很喜歡唱歌呀!”帶回來的鵬鵬在房間哭鬧不止,周金香只能買來汽油桶,打開手機音樂,讓鵬鵬安靜下來跟著哼唱,沒想到鵬鵬還挺聰明,一首歌聽過一兩遍就能用喉嚨哼出來,周金香看著熟睡的孩子,心里暗下決心一定要將孩子醫好。
孩子的真實病因
為了找出孩子病因,2013年8月,周金香帶著鵬鵬輾轉跑了好幾個醫院,從湖南省兒童醫院到中南大學湘雅醫院,再到中南大學湘雅二醫院,經過多方咨詢,做了核磁共振、腦電圖、血尿篩查、智力檢測等全面檢查,只得出孩子患有兒童精神發育遲滯并精神障礙的診斷。
“醫生們開了一些精神方面的藥物。”周金香回來后氣餒地對著孩子爺爺說道,想要尋求一些安慰。
“長這么大,只會吃,什么都不清楚。”爺爺氣憤地指著鵬鵬,在爺爺的心目中,覺得孩子這個狀況要治早就治好了,不至于拖到現在還一點起色都沒有。周金香知道孩子爺爺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,他說的話只是在氣頭上,所以也沒放在心上。
現在即使檢測結果出來了,周金香還是覺得遺漏了什么,她在一旁冥思苦想,突然一個陌生電話打來,打斷了她的思緒。電話那頭的人告訴他,他是加油站的老板,聽說了孩子的事情特意打過來的,想叫孩子母親帶孩子去檢查一下肚子里面是不是有蛔蟲,因為以前他家旁邊就有這么一個例子。
周金香聽完,迅速收拾東西帶著孩子前去檢查,但也沒有檢查出什么問題,她的心情瞬間籠罩在了陰霾中。從醫院出來,周金香垂頭喪氣地看著地面,突然腦海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,她想起以前做得一直都是精神方面或者身體這塊的篩查,卻從來沒從汽油這塊下手。
她立馬拉著孩子回到醫院,告訴了醫生這一想法,終于,孩子的病癥得到了最終結果,原來鵬鵬有自閉癥,自閉癥兒童不會說太多話,很多時候需要依賴某一特征產生一種滿足感和安全感。
而汽油是一種苯類物質,揮發時有種甜香的味道,容易使兒童上癮,鵬鵬也是因為這種原因愛上汽油的味道。醫生告訴她,鵬鵬這個年紀再參與到治療中來已經比較晚了,最好的方法就是隔離,讓他以后都不要接觸汽油,好好引導,鵬鵬的病情可能會有所好轉。
周金香聽完帶著鵬鵬出來,她既高興又難過,對她來說只要找到病因都算是一個進步,但是一想到年幼的孩子要遭受這么大的磨難,她還是沒忍住哭出聲來。鵬鵬抬頭看了看她,不明所以的又四處掃視了一圈,他看到前面致命誘惑的汽油,又激動地想要掙脫母親的束縛跑過去。
但是這次周金香緊緊地抱住了他,不管他如何下跪求饒哭喊,周金香還是將他摟進懷中,不讓他再觸碰汽油半分,為了孩子的健康,做母親的只能狠下心來。
責任編輯:Rex_01